它的问题不止刘浩存
今天来聊聊成龙大哥的新片:
《龙马精神》
这部片最早的一波曝光,是在去年有人爆料的半真半假的“刘浩存”电影资源清单里。
(资料图片)
相关联的舆论都很“难听”,大意是连成龙都捧起刘浩存了之类的,这种声音一直持续到了片子上映。
现在这片上了,豆瓣6.6,评论区依旧有因为这三个字而打低分的。
这片我们也上映后就去看了,确实如大家所说,刘浩存的表演在其中的问题非常大,很多场戏的情绪都因为她的表演而无效了,但问题,或者说最大的问题,却不在她,而在这部戏的真正主角成龙身上。
正文
《龙马精神》最好的部分都在它的名字里:
“精神”
当这个词出现时,总是带有老派的色彩,背后也往往跟着类似传承这样的词语。尤其是把它放在成龙身上时,这个精神到底在指向什么,是非常明显的——
成龙两个字在一代影迷眼里早已成了香港电影的一片化身,跳高楼、钻火坑、拿着雨伞挂在巴士后面跳来跳去,透过他在动作片中做危险动作的舍身以及他那股拼命三郎的无畏架势,我们仿佛看到了香港能够在世界影坛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所以某种意义上成龙在这部片子里演的就是过去的自己,也就是那片“遗落”在时代的精神。
它讲的是成龙饰演的武行老罗,有一匹相依为命的马“赤兔”,但因为债务纠纷即将被迫与赤兔分离,于是他找到了十几年未联系的女儿帮忙打官司,并且自己带着赤兔重新回到电影武行里。
在某些方面,它做的确实不错。比如商贩间的互动、影视城中的混战、巷道里的追击。
地形依旧构成了这部电影打斗戏的重要因素,在街道时,成龙随手拎起地摊上的工具就能作为趁手的武器;在家中,横梁上的一根长木、阁楼上的一张躺椅,都可以物尽其用在不经意间玩出花。
这种拳拳到肉的刚猛与狠厉和四两拨千斤的精妙与灵活,恍惚间交织复现了那个处于二十世纪的香港电影黄金时代。
再加上当我看到片中出现成龙曾经拍摄高危动作的混剪,看到这些动作背后的真实血腥与疼痛,我仍然会留下“感动”的泪水。
只是这份感动依托的并非是电影随着剧情的推进给我带来的情绪冲击,反而是我在回顾我曾经历的那个香港电影辉煌时代、我曾看过的一部部香港武打片之后,自己带给自己的情感滋养。
但这种因成龙代表的风光时代产生的“感动”与香港的龙虎武师又是相悖的,因为龙虎武师指的其实是武打演员的替身,它是香港电影的特殊工种,以搏命著称,却在身份上默默无闻,他们是隐于风光之下的人。
因此相比于成龙,在这部电影里,那匹赤兔马反而才是香港武行的真正化身。
它生下来就有一条腿残疾,肺部有病注定会经常染病,甚至刚出生就面临着被人道处死的命运。
但当成龙问它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它还是支撑着自己从草垛上站起来,第一次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尤其是在片中,赤兔马一路在片场努力,做各种危险动作,在助跑不够的情况下跨过数米的沟壑,纵然是腿部受伤也坚持拍完了一个个镜头。
这才是曾经香港武行中大多数武师的写照,在《龙虎武师》纪录片中有讲到:当时的武师都是在玩命拍,但这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大多数的武师是因为家里没钱,上不起学,甚至养不了自己,所以来了武行学武,依靠拼命去获得生存的机会;而当时的香港电影又太穷,别人能用技术做的我们做不了,所以只能去靠这些武师去搏命。
但请注意,这并非一种单纯的致敬,因为电影的结局中成龙决定用CG来替代他将要做的危险动作,他牵着马转身,似乎将一整个时代留在了背后。
所以,这更像是一个尝试重新回到那个时代,但是失败了的故事。
是的,成龙示弱了。
他想要的不止是被认可与承认,不止是想要听到我们或者更年轻的人对那个时代的人说一句“你好厉害”,他还想要去在家庭里寻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式,寻找到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因此在电影里他和女儿与马的感情戏占了绝大的篇幅。
但问题也出现了,成龙即便是有一个示弱的渴求,他却无法做出一种示弱的姿态,这就导致这部电影在感情线上呈现出一种令人膈应的别扭——
他已经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老人,但他仍没有在电影里放下父亲的身份。
在感情线上这部电影一共有两条线,一条是因为法律问题,赤兔马面临着能不能留在成龙身边的困境,女儿和女婿帮助成龙去打这场官司;另一条是成龙因精湛的技术在片场被发现,开始拍各种高危的动作戏。
这两条线对成龙来说对应着现代与传统,他可以在传统里如鱼得水,却在现代里因为无法理解复杂的法律问题寸步难行。
这两条线也本应是父女感情双向进展的两条线,在传统线里女儿因为看到了父亲的搏命精神试着去理解父亲,在现代线里父亲因为看到了女儿的独当一面去尊重女儿。
换句话说,在这两条线里,两个人应该是强弱互补、互相理解,在平衡中才能破掉十几年的隔阂,达成最终的团圆。
但一旦成龙的父亲姿态在其中占据主导位置,这种平衡是无法实现的。
我们举几个具体的例子。
成龙和女儿已经多年未见了,当初是他只顾着自己的武行兄弟顾着所谓的责任与担当对家庭不管不问,导致妻子与他离婚带着女儿出走,因此在妻子去世之后女儿对他是非常愤恨的,甚至在葬礼上对他辱骂推搡。
但即便是如此激烈的矛盾与愤恨,在经过成龙因为没钱打官司去找学法律的女儿帮助,在女儿远远地看着成龙为了赚钱带着赤兔马扮丑杂耍被人欺侮这么两场戏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突然就破冰了。
甚至成龙在此刻,俨然以一位父亲的姿态自居了。
在女儿带着在律所工作的男友来帮助父亲处理法律问题时,面对前来的男友乃华,成龙大刀阔斧地端坐在椅子上,以一种审视的姿态俯视着女儿男友。
甚至他与乃华交流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打架吗?不会打架怎么保护女朋友?
他评价乃华的话是:你这个身子板不行,我收你为徒教你打拳。而在之后乃华每一次过来谈论工作时,他都训练乃华边扎马步边汇报工作。
尤其在女儿向他提出不要再让赤兔做那些危险动作的时候,他对着女儿说“赤兔是我的马,我怎么教育是我的事情”“一些小伤死不了,它就是龙虎武师,你不懂。”
当女儿忍无可忍对着他大吼“你心里根本没别人,就只有你自己”“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你的面子、自尊心,还是所谓的龙虎武师精神?”时,他一气之下吼道“你以为我稀罕?你如果不需要爸爸就别叫我来啊。”
他一直将自己放在主体的位置,所以即便是他口出恶言,即便是他让女儿缺失了父亲的爱,最终的结果依旧是当成龙受伤之后,女儿坐在他病床前对着父亲道歉,一遍遍说是自己不懂事。
这就是整部电影在情感方面的叙述,当两人的姿态不平衡,当情感没有任何铺垫就突然破冰突然爆发,当煽情和说教占据了这条线上的全部,只能说在这条线上,这部电影的建构是失败的。
所以坦白讲,我已经疲于去看成龙如何当一个“父亲”了,我更期待看到的是英雄迟暮,这种迟暮甚至与他本身所携带的香港印记重合而拥有更广阔的表达空间。
我说的迟暮并非是一种廉颇老矣的无力,而是顺应时代的接纳,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时代能否放下曾经的身段,承认自己荣光不再后的坦然。
这就像电影里的一句话,我觉得可以用它来形容整个香港武行——
跳下去容易,走下来难。
我一开始把这句话放在他们个人和这个行业发展的层面上去理解,没太懂。
但因为影片的最后吴京饰演的元威要拍一幕致敬曾经龙虎武师时代的戏,找到了成龙。这场戏要求他骑着马从宫殿前面的汉白玉阶梯上跳下去,元威要用特效,说是对演员进行保护。
结果成龙把威亚一摘,说假的东西观众有什么可看的?
但是到最后,真的骑马准备跳的时候,他一瞬间仿佛感知到了赤兔的不愿意,眼前看到了赤兔拍戏时受过的伤,此刻他为了保护马,最终选择用了特效。
然后他又说了一句:跳下来容易,走下来难。
在此刻我其实挺感慨的,尤其是配合上片中出现的曾经成龙真身上阵受伤的画面合集,这时候更像是一个固守那个时代威风的老人的一次投降。
他们享受过那个高潮迭起的时代带给他们的鲜花和掌声,却因此将骄傲的自我留在了那个时代里,无法融入现代,就和成龙一样,靠着片场杂耍扮丑拉客还钱,有着一个落魄的晚年,最终只能依靠回味过去的荣光去维护只有自己心里还在乎的尊严。
在《龙虎武师》纪录片里袁和平说:拍电影,不一定是要拼命的,假的东西拍出来也能让观众感到震撼,这才叫技术。
某种意义上,这个认知与这部电影的结局重合了,当成龙选择用CG特效去完成这个必然受伤的画面时,他其实就是在说我们要做的不是因为断掉“传承”去向祖辈磕头请罪,而是面对更好的方向去迎接电影的改变与进步,迎接行业的完善和对人的保护。
《奇葩说》中有一期辩题:当美术馆着火了,一幅名画和一只猫,你选择救哪个?
是在具体的时代中促成了龙虎武师的那种搏命精神,这种精神被镶嵌起来成为一幅“名画”,电影就是给了一个同样的选择题。
我敬佩这种精神,但于我个人而言,我选择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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