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张国荣去世后的采访

一晃二十年了，张国荣已经离开人间二十年了。他是独一无二的，每一年都会被纪念的明星。《寻梦环游记》里说：当一个人被世界上最后一位记得他的人忘记后，他的灵魂才会真正离开。那张国荣会比我们绝大多数当下的人，灵魂停留的时间更长。

(资料图片)

2003年，我刚去《三联生活周刊》做文娱记者。那几年，大新闻频频冲击着人们的神经。张国荣去世那天，大家都以为是愚人节消息，确认了之后，编辑部慌乱起来，主编让我们赶紧分头联系采访对象。

当时还用BP机，我给《霸王别姬》的一位演员打了传呼。他正在健身，回的电话是实习生接的，说他暴怒，还说绝对不会回答我们的问题。

可以理解，做了很多年记者我都非常害怕被派去采访逝者的亲朋故交，很残忍，每次都是硬着头皮。

打了一圈电话，只联系到了黄磊和电影学院的老师崔子恩，崔老师在那时是比较活跃的出柜电影人。电影《夜半歌声》里，张国荣是男主角宋丹萍，黄磊是男二号，那部电影凄美而惨厉。那天黄磊正在工作室和编剧们一起弄剧本，他站在屋外，聊了一会对张国荣的回忆。今天翻出来，重拾这段记忆。

△《夜半歌声》剧组合影

黄磊：他对我有知遇之恩

见到黄磊时，他正在和工作伙伴们讨论电视剧《新夜半歌声》剧本，在八年前，黄磊和张国荣因一部叫《新夜半歌声》的电影而结缘。

4月1日那天，下午6点多，我接到短消息：张国荣自杀了！我想一定是愚人节的假消息，可短消息一条接一条，我就赶紧打电话给东方(电影公司)，才知道是真的。他那么爱美，怎么会选择跳楼？

拍《夜半歌声》时他是巨星，大家都叫他“哥哥”，可是他并没有离你很疏远。我记得开机之前他请我们全体剧组人员吃口福居的涮羊肉，他很周到，每个人他都给问候。我拍这部戏是因为他才拍，我以前拍过陈凯歌的《边走边唱》，而他刚好拍了《霸王别姬》，他从陈凯歌那儿看到我的片子说：“这个小孩不错。”

△《夜半歌声》剧照

他长得很好看，歌也唱得很好听，当时他还抽烟，是后来才戒的。当时天很冷，拍戏空档我们就坐在外面传达室抽根烟，他唱起了《夜半歌声》的主题歌，那歌也是他写的。我也跟着唱，然后他就唱和声。他是一个非常有亲和力、让人很难忘却的人。

我和他很有缘分。1996年我去香港拍戏，在一幢大楼里，有人告诉我说张国荣也在这幢楼里，我就跑去，见他正在拍《色情男女》。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海，他正做《红色恋人》的宣传，我在做《我想我是海》的宣传，又刚好住在一个饭店。那天的印象很深刻，他削水果给我吃，我们聊了一下午。他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因为大家都认识他，只能在房间坐着。

△《红色恋人》拍摄期

拍《夜半歌声》他对我很照顾，结尾有一场戏是在大雨中，那是三四月份，要用水龙。剧组给他买了潜水衣穿在身上，因为他是男主角。我们是新人就没有潜水衣，只有拿保鲜膜一条条地裹，并不怎么管用，水还是会进去。他拍完了，就把他的潜水衣给我穿。当时他把所有的宣传都让给我。

拍戏时很多难忘的事，比如眼光间的交错，他是会一直去思考创作的人，包括别人的戏。最清楚记得的就是有一场戏，他毁容后忽然摘掉面罩，那种感觉不是演戏，是真的吓到我，他那个表情。

△《夜半歌声》剧照

我从小听他的歌，报纸上也说他是25～35岁这代人的青春偶像。我上初中时候，就学会自己做盗版，谁家有张国荣的新歌，就拿空白带去录。他复出后我有一张他送给我的专辑《宠爱》，他的歌非常好听，我喜欢他唱的《夜半歌声》、《白发魔女传》和《霸王别姬》的主题曲。

黄磊最想对天堂里的张国荣说一句：“我很想念你，希望你能够平静，忘掉不快乐的事。”他突然很郑重地说，“我们不要去揣测他的死因，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这件事让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面对生命，面对责任。”

△《夜半歌声》剧照

崔子恩：他是一个情感常新的人

崔子恩说：“我认识张国荣是因为一个朋友，他当时想投拍张国荣执导的一部电影，但因为出了点事，电影也没拍成。张国荣是那种有悲剧意味的演员，他很有勇气，站出来的姿态很有力，所以他的事业并没有因为他公布了性取向而受到很大影响”

真正骂张国荣的有很多居然是“同志”，我在同志网站上就见过很多(留言)，主要针对他在演唱会上的女装打扮，认为他把同志妖魔化了，是CC(娘娘腔)，是对同性恋群体的败坏。我也遇到过同样问题，被很多人骂。有些明星是同志却没有像张国荣那样站出来是因为怕麻烦，怕被狗仔队跟踪。其实即使唐先生是一个女人，狗仔队还是会守在张国荣家的门口，在香港的娱乐界是足够容纳同志恋情的，罗文也公开了他的性向。在香港，读者只关心娱乐新闻，太捧媒体的场，当然这种新闻就多。大陆就会有人关心时事的、体育等其他新闻，就好多了。

张国荣的《春光乍泄》是最好的华语同志电影，两人在相对封闭的世界里，在一起维持、紧紧地撕扯。它不是特别的个案，而是带有普遍性。它的剧情很简单，没有一般港片的浮华和纸醉金迷的东西。张国荣在《英雄本色》、《阿飞正传》、《霸王别姬》和《春光乍泄》里表现得最好。

张国荣是处女座，有完美主义倾向，对自己的事业要求很高，他的事业跨了两大领域：唱歌和演戏，但总是被人戏称为“副校长”。其实谁是NO.1并不重要，可是社会有争第一的体制，这个体制一点都不可爱，张国荣的死让我们想想社会怎么去建立一个更好的体制。像鹿特丹电影节就有三个金奖，这就很好。

张国荣和唐先生相守了17年，这在同志圈中不是很少见的，但一个46岁、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怎么可能为感情自杀？其实也许对于同志这是有可能的，同志的情感常新是一个常态，因为不用结婚，没有婚龄的压力，没有孩子提醒你的年龄，他们的内心会觉得自己很年轻，还要追求很新鲜的感觉，对感情的期望于是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