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中国电影的五次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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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从易
2021年结束，我们试图回顾这一年。
2月份的春节档结束后，这一年的重要档期就布满了争吵和对立。
从文艺片青睐的春季档，到黑马出现的清明档，爱情片扎堆的暑期档，年底的贺岁档，都有争议。甚至一部“网络电影”的观看方法，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五次争吵，从中不仅可以窥见审美的分歧，也能经由争议观察到社会心态的变化，或能给创作者提供一些启示。
《指环王》被打差评
观众还能接受“不够爽”的电影吗？
2021年4月16日，《指环王》重映。
这是一部“经典化”的电影，豆瓣评分9.1，在TOP250榜单中排名52。
2001年公映以来，票房累计约30亿美元，在全球范围内斩获多个重磅奖项。
尴尬的是，《指环王1》内地重映时，猫眼上出现了不少差评，评分一度跌至8.9。
猫眼评分“通胀”众所周知，合格商业片基本9分以上。后来一堆“护戒使者”跑去猫眼打五星好评，才把评分拉到9分。
差评的意见主要是“拖，剧情太慢了”“不好看，无趣”“给我看睡着了”……总之一句话，这部三小时的电影，太长了，一点也“不爽”。
《指环王》系列改编自奇幻巨著《魔戒》，原著是一个世界观非常宏大的故事，涉及到了生与死、欲望与诱惑、信仰与宗教等深刻的命题。
《指环王1》主要是铺展世界观，虽然文戏较多，但依然算波澜壮阔。
在《指环王1》首次公映的2002年，中国电影观众主要集中在一二线城市。影片拿下5620万票房，仅次于众星云集的《英雄》，成为当年内地票房榜亚军。
近20年后，电影市场蓬勃发展，《指环王1》却只拿下6080万票房。如果刨去服务费，还比2002年少了230万，可谓“重映失败”。
或许是因为倍速看剧的惯性，或许是因为短视频的冲击，或许是因为三四线城市及小镇观影群体的崛起。
观众淹没在短视频和倍速视频的海洋里，一两分钟内就可以完成大笑或哭泣的情感转变，他们不停滑动手指寻找下一个可以刺激自己的视频。
2021年，抖音短视频已经启用倍速播放功能了。
这种情况下，3小时的史诗电影，有什么竞争力呢？
短视频冲击下，电影该如何更好地证明它的价值？这是电影人面对的紧迫追问。
短视频时代，最火的那批电影，和20年前的经典似乎已经不一样了。再过20年，电影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的姐姐》结局争议
独立的女性必须拒斥男性？
清明档的《我的姐姐》，成为票房黑马。
从朱媛媛饰演的姑妈，到张子枫饰演的安然，两代姐姐身上浓缩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种种伤害。
影片上映前，不少论坛上的讨论就彰显了撕裂，一部分人坚定反对姐姐最终抚养弟弟，尽管他们还没有看过电影。
《我的姐姐》上映后，主创称结尾是开放式的：安然本来已经打算将弟弟送养，并准备签下不再与弟弟往来的协议，但她没有签字，拉着弟弟的手从领养者的家跑出……
这个结局，“搅乱了”舆论场。
很多女性批评结局，认为这是电影的妥协，姐姐是“扶弟魔”，最后还是为男性付出和牺牲。
女性遭受那么多歧视、压迫，绝对有权利愤怒、拒绝。
不过，这是否意味着，女性与男性之间，只能是敌对关系？这似乎走入了另一个极端：要求女性隔绝男性、切割爱。
编剧游晓颖曾告诉Ifeng电影：“告诉女性应该怎么做，是不公平的。我们一直都在强调支持，而不是一种支配。”
这个观点也获得了大量的支持，要求女主角必须抛弃弟弟，和要求女主角必须抚养弟弟，有什么不同呢？
《我的姐姐》的小爆，说明了女性意识在崛起，女性观众在崛起，一些能够触及到女性生命体验的女性表达，可以在市场上得到热烈回应。
但电影结局的争议，也说明当前舆论场中女性意识的驳杂：女性独立的边界到底是什么？女性与男性的关系可以是什么样的？
我们没有答案。我们欢迎、也需要更多类似的女性创作，让答案在更多电影中明晰。
《盛夏未来》被指营销“欺骗”
我们能接受“真实”吗？
2021年暑期档上映的，张子枫、吴磊领衔主演的《盛夏未来》，曾被寄予厚望。
该片3月杀青时，就在抖音、微博等平台上展开铺天盖地的营销，让观众以为，张子枫和吴磊会在电影中谈起甜甜的恋爱。
影片还信心满满地从七夕档（8月25日）提档到7月30日，计划收割暑期档票房。
冲着张子枫、吴磊CP走进影院的观众，期待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因为吴磊饰演的郑宇星，性取向暧昧不明。他喜欢MING，电影处处暗示MING可能是男生。
更让有些观众愤慨的是，郑宇星不喜欢张子枫饰演的陈辰，他竟然在拒绝陈辰后，轻吻了陈辰。
立即有人说他是“渣男”“骗直女的死gay”。
《盛夏未来》营销走的是男女爱情片的路线，但它讲的是《盛夏光年》（陈正道早年执导的同性爱情片）的故事，观众的确会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影片挨轰，是自然的营销反噬，片方只能自己吞下苦果。
然而，如果电影真的把MING的身份明确为男性，营销时大肆渲染它是《盛夏光年》的兄弟篇，那么电影能顺利上映吗？
从审查到观众，能够接受这样的“真实”吗？即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并不只有异性恋这一种情感。
郑宇星对陈辰的那个轻吻，代表的是歉意、是感激也是释怀。
有些观众“刻意”曲解这个吻，或许是因为他们无法接纳大银幕上出现一个男同性恋者。
我们的自我设限越多，电影可以探索的空间就越逼仄。
《致命感应》盗版风波
拒看阉割版有错吗？
2021年9月10日，温子仁执导的R级惊悚片《致命感应》同步北美地区在爱奇艺播出。
相较于HBO Max线上版本，爱奇艺引进版删减了约3分53秒，删减多达20多处。
网友不想付费观看阉割版，很快盗版全片就在网上疯传。
爱奇艺立即发声明，强烈谴责盗版，“如果作品的归宿是盗版，创作者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保障，平台也再没有勇气购买正版片”。
有不少人声援爱奇艺，认为看盗版本身就是不道德的行为；何况是爱奇艺引进正版的情况下，继续观看盗版、传播盗版，是对知识产权的践踏。
这样的声音，的确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然而，它也无视了观众很基本的诉求：看到作品完整的模样。
如果平台购买了完整版，那么影迷愿意花钱支持。
观众抵制阉割版≠观众就是想盗版。
观众抵制阉割版≠观众不愿意支持正版。
只是，爱奇艺不可能引进完整版。
爱奇艺与观众的争吵，实质上是一次错位的对话，彼此不是对方的解铃人。因为从始至终，系铃人不是平台，也不是观众。
笔者能够做的，就是我看了盗版，但我也花了6元买了正版。但我这样做，有用吗？
《雄狮少年》眯眯眼争议
“辱华”边界在哪？
2021年12月上映的《雄狮少年》，公映前进行了几波点映后，不少业内人士预测电影票房或能冲到20亿、30亿。
电影上映后，反响远低于预期。目前猫眼预测其最终票房为3.3亿元，高于此前预测的2.76亿，但3亿+的成绩仍称不上理想。
影响《雄狮少年》票房的有多方面因素，最重要的是，动画片的人物造型设计，被一些网友诟病“辱华”。
不同于以往动画片中主人公的浓眉大眼，《雄狮少年》的男主角小眼睛、宽眼距、吊眼梢……
这恰是西方长期以来对东方人的刻板印象。尤其是西方影视中的“眯眯眼”，似乎已经被视作典型的“辱华”标志。
片方的被动公关，显然是低估了这一波抵制。后期央视点赞、吴京助力，都收效甚微。
尔后又赶上三只松鼠2019年拍摄的“眯眯眼”广告被翻出，舆论对以“眯眯眼”迎合西方审美的挞伐，愈演愈烈。
《雄狮少年》姗姗来迟的粤语版，也无力回天。
那么《雄狮少年》里角色的设计，到底只是纯粹的美学问题，还是主创刻意迎合西方审美？
这里我们没办法给出答案，可能说什么都会被“骂”。
“辱华”的定义到底是什么？“辱华”的边界到底在哪里？轰轰烈烈吵了一个月，从电影延伸到创作者，从广告延伸到模特，似乎只有撕裂、站队和各说各话。
经由这次争议，业内人士可以清晰看到：在民族主义高涨的背景下，创作中的“禁区”和“雷区”也在变多。
舆论的“审查”，似乎比另一重审查来得更猛烈。
2021年中国观众、中国电影的这五个争议，很难说有清晰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答案。
我们期待的是，真理越辩越明。而不是各立山头，相互对立，拒绝沟通。否则，争吵带来的只会是进一步的撕裂。
而当创作必须小心翼翼地不去得罪某一方时，就意味着又戴上了一重镣铐。这绝对不是中国电影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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